从资源世纪走向生态世纪

从资源世纪走向生态世纪

今年是2018年，现在回过头来，再问21世纪是什么世纪？是海洋世纪，还是信息世纪？一位地质工程师曾说：“21世纪将是一个生态文明的世纪，绿化国土，改善生态环境，关系到中华民族的生存和长远发展。”[ 温家宝. 巩固成果 加快发展 提高国土绿化水平——温家宝副总理在全国绿化委员会第十八次全体会议上的讲话. 国土绿化，1999年第2期。]

“将是”，是一个预言式的回答，21世纪来临前的回答。作答的地质工程师何许人？他就是曾在河西走廊、巴丹吉林沙漠、祁连山工作十年的温家宝同志！在河西走廊，他曾经见到老乡砍伐祁连山的植物当柴薪，试图在祁连山找到煤矿以代之，以减轻环境问题。在巴丹吉林沙漠，他感叹一条叫穿心河的河流：“穿心河地处甘肃省临泽县北偏西约37公里处的沙漠中。在人们印象中，有河就应该有水。而我所见到的穿心河，既看不见水，也没有冰。它完全干涸了。”在祁连山，他体现出了“治国平天下”的大志：“我身在深山，但胸怀却像海一样的宽广。”“只要一天不倒，一息尚存，我就要为人民工作一天。”[ 温家宝. 温家宝地质笔记. 地质出版社2016年版，第23页。]。2006年时为国务院总理的原地质队员温家宝还有了这样的论述：“人类文明的发展和延续，与生态环境密切相关。生态环境的恶化不仅会破坏人们的生存条件，甚至会导致人类文明的消亡。”[ 温家宝. 全面落实科学发展观加快建设环境友好型社会. 环境经济，2006年第5期。]

成为国家领导人的还有另一位地质工程师，他是国民党政府政务院院长翁文灏，中国的第一位地质学博士。在“一滴油一滴血”的抗日战争时期，他肩任国家资源委员会主任，力主玉门油矿的勘探与开发，为抗日战争的胜利与减少同胞的死亡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他在《中国的人口分布与土地利用》《中国的土壤与其相关的人生问题》等著作中，指出中国“人口过剩”、中国“地大而物不博”[ 韩宏伟. “由文变野”的深化：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人口与土地问题争论探微.甘肃社会科学，2013年第5期。]的问题，是关注中国人口、资源关系问题的先驱。

二个世纪，二位地质学家，一位侧重矿产资源，另一位侧重生态环境，或许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二个世纪我国国情的变化与社会的进步，见证了我国从资源世纪迈进了生态世纪。

何谓生态？再往前一个世纪，国外学者就开始探讨这个问题。19世纪有两本书，一本是文学的，美国作家梭罗的《瓦尔登湖》，另一部是科学的，德国博物学海克尔的《普通生物形态学》，均具划时代的意义，她们有一个共同的理念：生态。生态就是有机体与无机环境的关系状态。研究这种关系状态的科学称生态学[ 汪振立. 生态地质. 地质出版社2016年版，第1-5页。]。生态学与地质学的联姻，又诞生了生态地质学[ 林祥磊. 梭罗、海克尔与“生态学”一词的提出. 科学文化评论，2013年第2期。]。

自然史或者地质史，就是一部生态史！地质年代表中，荡漾着浓浓的生态气息。地质时期以宙、代、纪、世划分，宙含代、代含纪、纪含世。地球演化分二宙：隐生宙与显生宙，前者是生命“隐”的时期，有机体从无机环境中诞生，并呈简单的单细胞形式存在，只能囿于海洋中生存；后者是生命“显”的时期，有机体演化为复杂的多细胞生物，不仅有海洋中的生物，植物与动物还登上陆地，鸟类还飞向了天空。显生宙中先是古生代、中生代、再到新生代，这个“生”字都是指的“生物”。新生代先是古近纪、新近纪再到第四纪，其“近”的含意就是“近于人”“与人相近”：古近纪出现哺乳动物，新近纪类人猿诞生，第四纪进入了“人的时代”。“人的时代”先是更新世后是全新世。什么是更新？就是万象更新，类人猿脱胎换骨进化到现代人类！什么是全新？生物界全新，能够积累经验、发明石器铜器铁器油器等等待的工具，从而步步进入并创造了人类的文明世界！可见，地质的过程，就是有机体不断摆脱无机环境而获得自由的过程。

生态演化到最高阶段，就是进入地质时期的“人类世”！人类独步生物发展的巅峰，它以人类掌握的技术来支撑社会，来改变含无机环境在内的地质环境。

人类世这个概念，由研究臭氧层与温室效应的德国大气学家克鲁岑（P.Crutzen）在2000年提出，一个新世纪的新词。人类世的起跑线在何年？有不同的观点。仙女木冰期结束之时的1万多年前为起点？人类世与全新世，也就是从旧石器、新石器经铜器、铁器发展到今天的油器时代，似乎没有什么新意。1786年？瓦特改良蒸汽机的那一年，能源矿产与金属矿产的有机融合并有了动力强劲的机器，机械的力量代替了人力蓄力，这当然是人类的一个划时代事件；1945年？美国人在日本投下原子弹的那一年，人类实现第一次核爆炸，瞬间就摧毁了一座城市、杀死了数十万人，威力前所未有，这杀人的技术当然也是人类的一个划时代的事件。上述事件是标志性的技术事件，但还是缺少地质意义。有人提出，人类世的起点应该有全球性的标志，如地球大气中二氧化碳浓度降至最低点的1610年[ 孙立广，杨仲康. 人类世生态地质学研究方法及应用研究. 沉积学报，2017年第5期。]。

这些关于人类世的划分依据，虽然都是极重要的事件，但仍不够确切。地质年表刻画的是生态，是以生物的进步为标志。总体上，生物由海洋到大陆、从大陆向天空演化，渐次摆脱无机环境的束缚，增加了生物体自由运动的能力。以往飞翔的鸟是自由的，但它的自由还限于低空。因此我认为，人类飞行的高度超越鸟类之时，就是人类世的起点！太空人出现的时间？由神舟五号把杨利伟送上地球轨道而成为太空人的2003年，是人类世的开始？不！太空第一人并不是杨利伟，而是原苏联的宇航员加加林。加加林乘坐宇宙飞船围绕地球飞行的时间是1961年4月12日。另外，1962年美国宇航员格伦拍到了第一批地球照片，人类第一次一眼就看到了地球母亲的整体形象。1961年，当是人类超越鸟类、以上帝的视角观察地球的时间，是人类世的开始！

人类世中的生态世纪，当然是二十一世纪。这个世纪，中国人实现了千年梦想：“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引自司马迁《史记· 管晏列传》]其标志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不仅重新组成了“自然资源部”，还成立了前所未闻的“生态环境部”，将带领占全球总人口四分之一的中国人从“仓廪实”和“衣食足”走向“知礼节”和“知荣辱”的新时代，从资源世纪走向生态文明的新世纪！

作者简介： 郭友钊，中国地质科学院地球物理地球化学勘查研究所教授级高工，中国地质学会会员，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从事地质科研与科普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