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牵枣林

情牵枣林

 宋爱红

　　“九三学社衡水社市委，将于9月13日组织约二十人，前往衡水湖森林公园去摘枣儿。”消息刚放出，微信群中应者云集。衡水湖森林公园，位于冀州市小寨乡，规划面积有2.3万亩，以“环境更新，生态恢复，文化重建”为建设理念，力求打造成集生态休闲、趣味观赏、和采摘互动为一体的乡村风味旅游景区。目前雏形已具，未来可期。

　　农谚云：“七月十五枣红圈，八月十五枣落杆。”这个时节，白露刚过。枣树沐浴在蓝天白云之下，缀满红玛瑙、绿翡翠，俨然一个个朴实又温婉的乡村姑娘。年年岁岁枣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我去，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趁机把自己摁在一场虚构里，奔赴故乡和亲友，让年轻的旧日子一点儿一点儿地拱出岁月久违的新芽儿。

　　良木择地而栖，枣树是典型的本地乡土树种。衡水湖森林公园的这片“古枣林”，是在原有村民所有的一片枣树的基础上建起来的。其中有一部分，通过嫁接，进行了品种的改良。从外观判断，有些和我年龄相仿，三四十岁的光景。也或许，有的会更年长一些。否则，真的愧对这“古枣林”的称谓了。

　　衡水枣树的栽培历史，可以追溯到商周时代。《史记、游侠列传第六十四》载：“吕尚困于棘津”，又据《史记．齐太公世家第二》载：“太公望吕尚者……本姓姜氏，从其封姓，故曰吕尚”。枣强古称“棘津”，素有“棘津城”之称，棘实谓之枣。又据《元和郡县图志》记载“汉高帝分赴钜鹿，立清和郡，枣强属其地，枣木强盛，故曰枣强”。

　　思接千古中，树影婆娑、枣香弥漫。姚主委咿呀学语的小外孙，是林子中最萌的风景。他左手一个枣儿，右手一个枣儿。要是哪个滑落了，便会伸出小手儿再要一个。此时，他毫不吝啬被哪个人温暖的拥抱，我权且理解为这是他小小的智慧。晶莹剔透的枣儿，对孩子来说，的确是视觉和触觉都很好的小玩具呢。偶尔再啃上几个小牙印儿。不亦乐乎！

　　这些枣树有妙手回春之功效吗？委身在它们的怀抱，刹那就有了孩子般的无拘无束。你看，只要摘到面相很好的枣儿，我总不时会放进嘴里，垂涎和欣喜着。不脸红地讲，这是童年的小嗜好。当年，不论生产队分枣儿，还是在自家屋顶晾枣儿翻枣儿，总忍不住把面相最好的吃掉，或者装进衣兜里。要说这“古枣林”中枣儿地味道，的确普通。不过，于我，它们有着迷人的诱惑味道、时间味道、老朋友味道、走丢的我自己的味道！

　　念起自家那五六棵分产到户的枣树了。娘在电话里说，我初中的时候，后街年轻人盖房娶媳妇把树都给刨了，而且没给任何补偿。其实，我记得当时父亲是抱怨过的。因为我年龄尚小，没有更具体的记忆罢了。十几年前，父亲去了后街枣林那地儿，去了天府。每次去看父亲，总想起从前打枣儿捡枣儿地时光。父亲是爱枣儿的，身边总是可劲儿钻着一茬茬荆棘丛生的小枣树。我不相信魂灵，因为那么爱树的父亲，再也没能把小枣树一棵棵抚养长大。中元节，我会惦记着摘几颗父亲身边的青枣儿，品尝父亲臂弯里的厚重和甘甜。

　　想当年，家中会把晒好的枣儿大部分卖掉。留下很少的一些好枣儿，存放在厨顶的布袋里，以备过年蒸枣卷子之需。当然，它们难逃被哥哥扒窃的厄运。挑出来的瘪枣儿，或者晾晒过程中阴雨连绵造成的坏枣儿，是苦的、酸的、没什么味道的。但是在那物质贫穷的年代，也是宝贝，是母亲不吝啬让我们挑挑拣拣来享受的东西。实在皮包骨头的那些，她会和绿豆一起煮成稠稠的粥状物，让我们盛着吃。其味道很难和美味相连，因为枣的味道偏离了原本的润和甜。冬天，我会跟着纳鞋底的母亲去串门，要是能得到几个肉乎乎的大红枣儿，便幸福至极。

　　离家很近的前街枣林，还是三四十前的枣林，没有多一棵，间断性地少着。只是这越来越有的残缺，我不愿去承认。这枣林已不是那枣林，已废弃成了垃圾场、牛粪堆。边缘的树上，会有户里的牛拴在那里。而人们，对这枣树熟视无睹，任它们孤独终老、自生自灭。因为多年疏于管理，满树的枣儿基本都是病枣儿，早早的入土为安。

　　去年的中秋，动了未泯的童心。学儿时的样子，拿起竹杆儿，带着北京的弟妹一行，去揽枣儿。所谓的揽枣儿，是枣儿收获以后，怀着捡宝的心态，无限逍遥地去找枝头的几颗剩枣儿。这枣儿会很甜，像街上捡到一毛钱的透心儿美。我坚信在枝头厮守到最后的，不会和满地的落枣儿一样，也是病枣儿。虽锲而不舍，但终究还是没揽到到几颗好枣儿，悻悻而归。

　　似有儿时奶奶的小霸道，在身后响起：“你这个连得（dei）,我就是给妮儿敲了一下子枣儿，你怎么着吧？”“连得”，是村中生产二队的守青人，职责就是看护这些枣儿。奶奶不忍看我靠近枣树就流哈喇子的可怜样儿，偶尔会抬起拐棍儿，敲两下儿。想来，在这枣树的年轮里，滚滚流淌的都是奶奶的疼和爱啊。

　　时过境迁，家乡的枣林的确变空洞了，而我的记忆并不空洞。饥荒年代，它们无私供养了我们的躯体和精神，也算得上德高望重的老人了。可是，在当下的村庄建设中，却被当做有损村容的垃圾场，用高高的板子隔离了起来。多么可怜，我掌心知己般的温暖和美好，在发着恶臭的场地上，洋溢着童年的枣米香。我期待，家乡的枣林能尽快得到重视和关注，改良和重建。让旧日的霞光，在枝头娓娓道来，年轮里的沧桑、和渐行渐远又渐行渐近的我们美丽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