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是在张家口市张北县一个叫公会的小镇度过的。记忆中,每到冬天,凛冽的北风卷着硬硬的沙粒、雪粒儿打到脸上,是一种刀割火烧相融合的火辣辣的痛。这种痛没经历过的人是无论如何想不出来的。“滴水成冰”、“北风如刀”这些词是不能准确地描述这块土地上气侯的寒冷,风雪的肆虐。好不容易盼到了春天,春天的日子更寂寞,虽然那时还不知什么叫寂寞。地灰、天长,黄风漫漫,除了老母鸡下蛋后的咯蛋声能带来一点生气和生机外,童年的心就如龟裂了的土地,盼着这点雨露的滋润。
那时,春天最大的乐趣莫过于在风不是很大的天气里,举着风葫芦,在公会镇西边的那一片干草滩里疯跑。
童年的风葫芦的制作很简单,去谁家的院子里找上一根葵花杆,掰一节粗壮直溜的做杆儿,再找一节细溜点的一分为二后做支架,在支架的两边一反一正贴上半圆的彩纸,一个简易的“8”字型的两叶片的风葫芦就诞生了。再往杆儿一插,朝大风地里一跑,童年的欢乐就整个地旋转起来了。
在黄风地里疯跑上一天,天色黑了,才想起回家。回家后,免不了听母亲的呵骂:讨吃鬼就知道天天喝西北风,西北风能喝饱还用回家吃饭?母亲骂归骂,当发现我的风葫芦破损时,她会翻出她珍藏的那些彩纸,为我重做一个不用葵花杆做支架的,纯彩纸折叠的,有4个角也就是4个叶片的风葫芦。母亲做的风葫芦又大又结实,旋转起来,色彩格外艳丽迷人,于是爱幻想的童心就想:如果有房子大的风葫芦该多好!谁能做出那么大的风葫芦呢?我能举得动那么大的风葫芦吗?
长大后,我才知道风葫芦的文明词叫风车,但我们张北人一直把风车叫风葫芦,是不是因为它如宝葫芦一样,装满了我们一代又一代人的快乐和梦想?
风葫芦不仅给了我童年的快乐,而且带着我童年的梦想成了我此生的一个情结。日后我曾写过一篇题为《风葫芦》的小说,讲一位女教师失眠时眼前总是有一个风葫芦在旋转,于是,她就想怎样才能让学生在课堂上跟着她旋转,用什么样的风?多大的级别合适?那是我当年工作的写照也是我思考的结晶,可惜因当时笔力不够,这篇发在广西《三月三》的短篇小说并无多大反响,可这一点也没有影响到我对风葫芦的热爱和怀想。
那年去深圳的世界公园,正赶上公园举办风车节,看着孩子们尽情玩着五颜六色的风葫芦,我竟流下了夹杂了太多情愫的眼泪。
当我第一次在坝头看到那硕大的风葫芦时,我被惊呆了,蓦地我的思绪就回到了当年的幻想里,那高大挺拔的柱子和柱子上的三个巨大的叶片远远超出了我当年幻想的所谓“大”风葫芦,她不仅比房大,更比房高。我的激动自然也是巨大的,巨大到我无法用词汇形容,只能任心头的潮水化作眼中的热泪。我只是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感慨:真的,梦想永远是现实的羽翅。只要梦想飞翔,希望就会化作彩虹;只要梦想不灭,蓝图终会变为现实!这世上的事情,只要你曾经想过,说不准哪一天就会突兀成画面,呈现在你的面前!
风大、天冷、地瘠、人穷,是过去外地人对张北的印象。可如今风还是那种风,气侯还是那个气侯,但是,张北人却让风和冷成为造福自身的财富。今天风力发电已经成为了张北的支柱产业。目前张北县已建成多个风电场,被誉为北京周边地区规模最大的风电场群,获得了“国家绿色能源示范县”的荣誉称号。谁曾想到母亲当年呵骂我时,说不能当饭吃的西北风今天竟成了张北人吃香喝辣的金饭碗!谁能想到我童年在公会大西滩里的幻想的房大的风葫芦今天已然在张北的大地上遍地开花了!
听说国家最大最先进的风光储输示范项目最早也曾考虑放在公会大西滩的,因为大西滩过于平坦,风速不够而移师单晶河了。难怪一位作家说:生活永远比想象更精彩!是的,张北人开拓创造的事业奇迹远比我当年的想象精彩多了!
今天,一个个巨大的风葫芦,承载着家乡人的希望之梦,财富之梦,在张北的山里、梁上旋转着;在张北的风中雨中旋转着。它们旋出了老百姓的好日子,转出了张北人彻底摈弃了贫穷的尊严,也在苍天厚土间昭示着张北人为国家绿色能源的发展做出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