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社员采访志愿军老战士韩绍志

志愿军老战士韩绍志采访录

      韩绍志，1946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时任第64军191市571团1营3连侦察兵。先后参加了平津、新保安、察南、保南、保北、清仓等战役，参加了大小五百次战斗，负伤多次。1951年7月作为抗美援朝志愿军入朝作战。亲身参加了第五次战役的全过程，在马梁山战役中负伤，荣立三等功，多次受嘉奖，直到1953年回国。怀着对老人无限憧憬的心情， 2012年9月25日，笔者到阜平县平阳镇山嘴头村采访了抗美援朝老战士韩绍志老人。韩绍志老人1927年出生在阜平县山嘴头村，今年87岁，韩老虽然已经过了耄耋之年，但身体健壮，头脑清楚，精神矍铄，听说我们来采访他抗美援朝的事情，非常高兴，兴致勃勃地与我们谈起了他那一生中最难忘的战斗历程。

  固守马良山、上甘岭

      韩老说去援朝作战赶上了完整的五次战役，其中两次战役是最惨烈的，一是上甘岭战役，另一次是马良山。上甘岭，是朝鲜中部金化郡五圣山南麓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庄，五圣山是我中部战线的战略要地，也是朝鲜中部平康平原的天然屏障。而597,7高地和537,7高地这两个山头态势突出，楔如敌方。敌人要夺去五圣山，必须夺取这两个高地。而如果敌人夺去了五圣山，就等于在我战线中央打开一个缺口，可以进一步进入平康平原，敌人的坦克就可以发挥优势。

    我们191师防守在马梁山的东侧，对面是美国陆军27旅，我们遇到的最激烈的战斗，是美国部队对我们防守的马梁山阵地进攻了足足一个星期，白天美国出动了几十架飞机，对我们防守的阵地狂轰滥炸，地面上用大炮，机枪猛轰，组成了猛烈的火力网。密集的炮弹把山上的树都打光了，多日下来。美国飞机、大炮把整个山都削掉了几米！敌人在飞机轰炸、大炮猛轰时，我们躲在防空洞里，炸弹震得防空洞嗡嗡作响，不少战士的耳朵都被震聋了。

    韩老讲，当时武器条件很差，主要是解放战争时的枪械，只有一些机枪，步枪，再就是手榴弹、炸药包，我们就是用这些武器和美国为主的十六个国家的联合国军战斗。敌人天上有飞机、地上有大炮、坦克、装甲车在前面开路，后面是敌人成团、成营建制的步兵在这些重武器的掩护下进攻。看到敌人开始进攻，我们从防空洞里出来，进入掩体，开始对敌人进行还击，用机枪打敌人的坦克，开始机枪的子弹打在坦克的甲板上，啪啪作响，但是丝毫打不穿坦克坚硬的甲板，后来我们志愿军战士把手榴弹绑成捆，或是炸药包丢在坦克的下面，才把坦克炸瘫痪，才一次次打退敌人的进攻。由于敌人飞机、大炮的炮火、坦克的攻击过于猛烈，白天阵地丢失了，那时候可以说，白天是敌人的天下，晚上是我们的天下，我们武器落后，但是我们每个战士干部，有巨大的精神支柱，战斗勇敢，不怕死。而美国佬和他的联合国军，怕死，到了晚上，龟缩在战壕里不敢出来。

    {札记}上甘岭战役是朝鲜战争后期僵持阶段的一次主要战役，前后历时43天，在3.7平方公里的地区，共发射炮弹230万发，“联合国军”组织105毫米以上口径火炮300余门和170余辆坦克，出动飞机3000余架次，总兵力达6万余人，伤亡2.5万人。此战在中美两国都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相持马良山

    韩老讲，马良山位于临津江西岸，山势十分陡峻险要，是保障开城侧后安全的一个要点。1951年10月“联合国军”在秋季进攻战中向我们第64军191师防守的马良山地区展开了猛烈的进攻。10月2日，英联邦第一师及美军骑兵第一师第五团一部，在炮兵6个营、坦克120辆及大量飞机支援下、采取分割侧击战术，每天以1至2个团的兵力，向第64军第191师防御阵地实施逐点、多梯队的轮番攻击。

    在马良山相持战中，敌人火力白天打得我们抬不起头来，阵地几次丢失，没有办法，到晚上突袭把阵地又夺回来，因此我们部队伤亡很大。有一次我们侦察排去执行任务，二班的战士全部牺牲了。战友们含着眼泪，用步枪穿在他们的腰带上，两个人抬一个，走20米放下。再返回去抬另一个。就这样倒换着一直到快天亮了，才把牺牲的战友全部抬回到我方阵地。我们班长的脚被敌人的炮火炸掉半个，忍着剧痛咬牙坚持愣是一声没吭。在马梁山进行了几个月拉锯式的战役中，我们始终没有后退一步。

    {札记}在马良山防御和反击战中，志愿军共毙伤俘英、美军4400余人，击落飞机14架，击毁坦克6辆，对稳定西线战局起了重要作用。作战中，第191师伤亡1600余人。

巧计探军情

    韩老回忆，我所在的部队是侦察连，任务是给指挥部提供部署作战计划、作战方案以及真实的敌情依据，敌人在战场上的兵力，那个部队，兵力部署，武器弹药情况，战斗力强弱，火力部署，防御工事的结构等等诸多方面的情报。

    要想了解详细情报，一是靠火力侦查，通过火力侦查摸清敌人在战场上火力部署，敌人武器火力强弱，敌人的火力配置。二是夜间潜伏侦查，因为侦察连白天在防空洞，晚上出来侦查。到了晚上我们出动一个侦察排的兵力，匍匐着爬到敌人阵地不远处，然后集体扔手榴弹，每人扔上十几个，一个排把敌人的阵地炸的一片火海，然后快速撤回到安全地带。黑夜里美国鬼子不知就里，以为是要突袭攻占他们的阵地，慌忙中使用了战场上的全部武器火力。一时间，敌人枪炮齐发，把他们的火力部署暴露无余。什么炮，什么枪，那些地方火力强弱，都告诉了我们。我们通过这种火力侦查来的情况报告给指挥部，给他们制定作战计划提供准确依据。三是用阵地侦查的手段，那就要到战场的最前沿去捉敌人的舌头，抓舌头是相当困难又相当危险的事情。主要用打伏击的方法。和兄弟连队配合，这就靠我们首先了解敌情，在摸清前方敌人兵力情况下，抓住敌人的活动规律，然后上报，有上级领导制定方案在安排实施。一般战术是对敌人进行突袭。兄弟连队打外围，我们潜伏在路边，兄弟连用机枪、迫击炮。冲锋枪一阵激射，把敌人打得丢盔卸甲，尸体横飞，一次敌人被打死十几个人。敌人慌乱中不知我们来了多少人，像乱了营的苍蝇似的到处乱跑，我们在他们逃跑的路上伏击，一下子逮个正着。我们人少。有选择性的尽量捉那些当官的、了解内部情况的敌人。把捉住敌人的舌头送到团司令部，让领导再去审问，获得有价值的情报。用这样的侦查方式捉住了很多俘虏，到现在还记得一次捉住了三个美国佬，其中有一个军官。一次捉住了两个加拿大俘虏，他们说话呜噜哇啦的，阵地上也没有翻译，我们也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美国兵很怕死，当了俘虏回国也不受处理，后来才知道是要我们别打死他，让他们活命，他们知道什么会全说出来的。

    那我们侦察连出去侦查，大多是以排为单位，有时以班为单位，需要时以小组为单位行动。我们制定了详细的侦查方案，摸清了一股敌人正在马梁山的一侧驻扎。晚上，我们侦察排摸到敌人阵地跟前，排长命令我们班突袭敌人，咬住、拖住敌人，他们绕到敌人后面截击。我当时是侦查班副班长，我们班先用手榴弹扔到敌人阵地，一顿猛炸。我当时就听见敌人像鬼哭狼嚎似的乱叫。等到他们回过神来，组织力量用机枪猛烈还击。在那里展开了一场激战，我腿上中了一枪，手腕也被敌人一颗子弹穿进去，但是我坚持不下火线。敌人终归不知道我们到底有多少人，仓皇逃跑，被排长带着的人伏击个正着。逮住了几个有价值的俘虏。送回参谋部，经审问，获得了敌人在战场上的重要情报。指挥部根据敌情制定了详细周密的作战计划，在马梁山战役中打了一个大胜仗。我也获得了三等功臣的奖励。

    有一次，指挥部交给我们侦查连一个任务，了解敌人阵地重武器的部署情况和具体位置，然后对其实施突袭，为我军以后的总攻铺平道路。按照任务部署我们侦察排晚上去执行侦察任务，那一天月黑天高，对面看不到人，只是看到天上的星星一眨一眨的。我们根据北斗星，来确定自己的方位，一边爬，一边摸着，朝着敌人的阵地前进，那是隆冬季节，山地高低不平，不时被树枝或山石挡住去路，有时被划破了衣服和手脚也浑然不觉，爬到敌人阵地前面时，借着远处微弱的光线，我们确定了方位。我们悄悄摸上去一看，好家伙足有四五十辆坦克，隐蔽在一个山窝里。还可以听到美国佬呜噜哇啦的说话声，我们记住了坦克的布局、方位。又悄悄地神不知，鬼不觉地匍匐着爬回来，敌人愣是一点也没有发觉！我们完成任务向指挥部做了汇报。第二天晚上，部队派工兵带着炸药包把敌人的坦克完全炸瘫痪了，减轻了我军阵地的压力。在对敌人全面总攻时的前进道路上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札记}出生入死、枪林弹雨，这些我们只能在书本见到的词语，让韩老讲起来，实在是轻描淡写。珍惜和平生活，永保和谐发展，在当今复杂的国际环境中，是多么的重要。

誓死卫家国

    韩老深情的说，那时我们的条件极端艰苦，不但武器装备远远落后于敌人，生活物资更是艰难困苦。由于敌人飞机的封锁，每天出动大批的飞机轰炸我们的运输线，公路炸毁，桥梁炸掉，物资运不过来，战士们经常几顿吃不上饭喝不上水。当转移阵地有大战役时，每人发上十四斤炒面，作为战士的口粮。炒面现在的年轻人很难想象是什么样的东西，就是用小米、高粱、玉米、黄豆等杂粮炒熟磨成面，饿了就找水拌着吃，或是对着水，吃几口炒面，喝几口水。几天下来，就是这样生活。有时找不到水，炒面特别干燥，根本不能下咽，没有办法，朝鲜寒冷多雪，不得不吃一口炒面，吃一口雪。但是一旦战斗打起来，战士们会把身上除了子弹剩余的东西全部扔掉。激战中不知道什么是饿什么是渴，这样一场战役下来有时几天就过去了。

    在朝鲜战场上战斗极端残酷，战友们昨天还在一起说说笑笑，今天就不知道谁牺牲了。今天战友们还在，明天又不知道谁又牺牲了。和我入朝时一起去的老战友有38个人，三年后回国时只剩下我们9个人。我命大，多次战斗在枪林弹雨下活过来，多少次在极端危险，恶劣的环境下死里逃生。但是即使那样艰苦，我们始终有一个信念，有一个精神支撑着我们。就是为了祖国的荣誉，为了朝鲜人民早日解放。我们每个人都是带着必死的想法去打仗，牺牲也是光荣的死得其所。所以我们入朝作战的每个指战员在战场上都无比英勇，说实在的我就是不怕死，每次战役中我都第一个冲上去。我在朝鲜战场上负了两次伤，一颗子弹打在我的手腕里，一颗子弹打在我的腿上幸好没伤到骨头。当时我就想轻伤不下火线，仍然坚持，等战斗结束连长点名问有没有负伤时我还说没有。我就那样坚持着战斗，一直到回国后才做手术把子弹取出来。

    采访结束后，我和我的同事都深受震撼，我们都不禁感慨的说，您们在那个年代，那种环境下，真的太苦啦！87岁的志愿军韩绍志老战士笑了笑说，要说不苦是假的，为了保家卫国，为了让祖国人民生活的幸福，再苦也觉得值得。想想那么多牺牲的战友，能看到把美帝国主义打败，能活着回到祖国和家乡，我已经很知足了！今天安稳、和谐的日子，是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我永远忘不了他们，我亲爱的战友们，愿他们在天之灵得到安息。愿他们的亲人和后人们平安幸福、身体健康。

    {后记}放下手中的笔，我在想，我们能为老人做点什么？我们想，作为新中国的后来人，我们要永远不能忘记了他们，愿他们的亲人和后人们平安幸福。我们想，我们最好的纪念，发扬传统，就是守住家园，为了世界的和平、为了中国的崛起、为了我们的中国梦。

韩一菲           纪念抗美援朝64周年